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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o鱼了,nao鱼了——”,这是二十多年前暑假清晨老家村口常出现的欢叫声。这个声音犹如集结号,家家户户的大人不管是下地除草、打药,还是在松土、种菜,立刻放下手中农活,拿起鱼网、水桶、竹篓冲到河边,看着河里飘起一片大大小小、半死不活的鱼,急忙去捞。
“nao(发四声音)鱼”,是陕南、西南地区农村常用的一种方言,也就是用药毒害的意思。这个字的发音常在口语中使用,但找不到对应的汉字,有点像关中地区的“biang biang 面”,口口相传,但字典中却查不出来,也有人写成“棒(biang)棒(biang)面”,成为茶余饭后笑资。
话说这“nao鱼”放在二十年前,是农村一种常见的群杀鱼类的行为,那时还没有禁止电、毒、炸鱼的规定,每家每户都准备有捞鱼的工具,每年夏天都自发出现2、3起用“鱼藤精”等药物来毒鱼的事件。就像当时农户可以私藏猎枪,农闲时上山打野兔、斑鸠,夜里还打果子狸、獾,只是一种娱乐行为罢了。法无禁止即可为,当时的法律还不健全,也未对毒鱼、打猎等行为进行严格规定。而当时农村、乡镇的物质都比较匮乏,“nao鱼”时全村出动,场面热闹非凡,上午捞到鱼,下午就能改善生活,有时候接连几个月不“nao鱼”,大家都很怀念。因此,一旦听到“nao鱼”的消息,家家户户无论男女老少都穿着拖鞋,拎着水桶和捞网就往河边冲。到了河边,人声鼎沸,男女老少都在拿着各式各种的捞鱼工具手忙脚乱地打捞着翻浮在水面的鱼类。只见河面飘着鲤鱼、鲫鱼、鲶鱼等各种鱼,大的小的,不计其数。有时在河边树根下、石缝旁,还能遇到一两斤重的鲶鱼或鲤鱼。它们被毒晕的不深,躲在流速缓慢的净水区急速用鳃呼吸换气,等待河流中鱼藤精散尽后游走。
一般情况下,全村出动,男女老少到河边捞鱼时天已经完全亮了,捞鱼的人多,很少能捞到大鱼,但小鱼、螃蟹还挺多,捞多捞少没人抱怨,也没人眼红,毕竟都是空手白捞鱼嘛,捞大捞小全凭个人腿勤手快和运气了。大家顾不上鱼大鱼小,埋头趁着新鲜赶紧捞,收获也不小。原来,“nao鱼”的人提前买下“鱼藤精”(一种中效催眠的农药),在凌晨下药,等过三个多小时后鱼开始药晕后,他们头戴手电、手持捞网去捡大鱼、价格贵的鱼,从河流的上游走到下游就能捞几十斤大鱼,这时再从下游返回上游还能再捞一些漏网的大鱼。到了上游,这时天也刚亮,他们用鱼篓装好鱼,骑着摩托车或自行车到集市、酒店便宜出售。“nao”的鱼必须趁新鲜卖出去,否则过上五六小时就开始腐烂了。而村民们捡到鱼已经到中午了,捡的少了晌午就吃掉了。假如捡的多了,当天家家户户的任务就是杀鱼、洗净、腌制,如果有太阳就放在竹筛中晒干,这样等到夏末秋初还可以翻出来吃。要是没太阳就在锅里用油炸干,放置两三天也就吃完了。
当年没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思想,老家村民每年都用鱼藤精“nao鱼”,而河里的鱼虾、螃蟹却越来越少。直到连日暴雨,江河猛涨,嘉陵江水倒灌进小河时,河里的鱼蟹才开始增加。现在回想起来,村民们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鱼藤精有点像鱼的“蒙汗药”,把它倒入水中后在3到6个小时内药效发作,导致区域水质溶解氧明显偏低,通过消耗水中氧气方式逼迫鱼上浮河面呼吸,村民就用网在水面捕捞。而随着水流稀释、药性淡化,鱼藤精也就失效了。这种“nao鱼”方法让鱼“假死”,而不是整条被药毒死,等杀鱼时开肠破肚、洗净淘水,鱼身残留农药也就很少了,对人体的伤害可谓微乎其微。假如选择敌敌畏、氧化乐果等剧毒农药,不仅会使整条河流中的水生物全部毒死,还会让村民们吃了剧毒鱼蟹引发中毒。
后来,等我上初中后,父亲曾对我说过,即便用鱼藤精“nao鱼”导致鱼暂时“假死”,也会严重破坏了整条河流中鱼虾蟹螺等水生物的生态平衡,影响整个生物链,污染水资源。而每条鱼残留的些许毒药会随着生物链不断累积,最终进入人的身体,影响到身体健康。确实,仅存“nao鱼”的方式来看,大鱼小鱼一起“nao”,就像涸泽而渔、焚林而猎,过度捕捞,犹如杀鸡取卵、饮鸩止渴,最终会导致整条河无鱼无蟹,寸草不生。
可幸的是国家及时出手,立法明文规定,严厉打击电鱼、毒鱼、炸鱼等非法捕鱼行为,有效加强了水域渔业资源的保护。如今的农村早已没人敢“nao鱼”了,村民也担心食用“nao”的鱼对身体有害,没有了买卖就更没人“nao鱼”了。而市场上售卖的人工养殖的鱼品种数量多,价格也不高,那一声“nao鱼了——”也就沦为儿时的记忆,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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